寧逸飛說出這個價位，金大嫂驚地簡直要將自己的舌頭也吞進去了！

不過立馬就有些明白過來。

這個院子，其實是有送給尹玉蝶的意思在內了。當下苦笑著說：“您敢十塊錢賣，我們卻不能收。”

卻聽見外面有人說話：“什麽東西不能收？”

卻是金錦田謝柳生還有容海川幾個男人回來了。

一群人分頭去找人，當時約定中午十一點回家來匯合。現在當然都回來了。

聽聞了金大嫂說話，金錦田就莫名其妙看著寧逸飛，說：“寧老板，您這是什麽意思？雖然是亂世房子不值錢，但是在這租界的房子，卻還是頂頂值錢的，你這樣送房子，我們怎麽能收？”

金大嫂苦笑了一番，說：“這是與玉蝶鬧別扭了。還不是那個小報給鬧的。”

金錦田還要問仔細，謝柳生卻是明白了。當下笑著對寧逸飛說：“寧老板，這事兒，我估摸著，也就是一個誤會。那報紙我也買了一份，我看那報紙上的人影，都模模糊糊的，也就是那種不講究道德底線的花邊報紙，捕風捉影胡亂編造一些聳人聽聞的新聞了。您可別當真。”

謝柳生說得懇切，寧逸飛也明白這個道理，只是他已經疲憊至極，也不想與眾人糾纏這件事。當下只說話：“我是打算離開上海了。這房子……你們要還是不要，你們不要的話我去找別人脫手。”

金錦田苦笑著說：“寧公子，現在這上海灘租界的房子，一天一個價位。您這房子，雖然在租界邊上，算不得正經的租界房子，但是與租界相鄰，也有租界巡警的庇護，即便是日本人過來，也不敢輕易鬧事，您現在脫手，還真的虧了。”

寧逸飛說：“那你們買了吧。”

金大嫂苦笑說：“貴了我們買不起，您也知道這一陣物價飛漲，唱戲的收入也就勉強支撐著過日子而已。您賣便宜了，我們也不能要，這不是做人的道理。”

寧逸飛就說：“那你們先看著吧，到底要還是不要，明天給我一個準話。”搖搖晃晃就去了。

謝柳生就問金大嫂：“玉蝶在自己房間了？”

金大嫂點點頭。謝柳生就說：“我與海川去看看她。寧老板還是一個靠得住的男人，不能這麽稀裏糊塗將仇怨給結下了。”

金大嫂不免失笑：“你們男人能勸女人？還不如去勸說寧老板……”

嚴香菊哼了一聲，徑直在椅子上坐下來，說：“玉蝶姐姐，我看啊，這男人都靠不住！分了也好，分了安生，隨便他是不是我們這個劇院的老板呢，咱們靠唱戲吃飯的，離開這個劇院還有下一個劇院，這租界房子多著呢，實在不行，像以前一樣去大街上賣唱也成！反正那嘴臉我看著就難過！”

嚴香菊說話的調子擡得老高，眼睛卻偷偷看著尹玉蝶。只是有一句話叫做拋媚眼給瞎子看，尹玉蝶人徑直在床邊坐下來，心神有些恍惚，根本沒有聽清楚嚴香菊在說什麽。

嚴香菊看尹玉蝶半天沒反應，不免有些悻悻然，又說：“玉蝶姐姐，雖然說這個寧老板也有好多好處，比如說與我們合作這些年，幾年前是什麽合同今年也是什麽協議，這租界寸土寸金的地方，弄來了房子給我們，居然還與之前一樣的條件——是不是有些難能可貴？不過咱們也不管他了，好房子也罷，壞房子也罷，咱們新時代的女性——要獨立要自主是不是？一個男人動不動就疑心這個疑心那個，我也受夠了，其實他只要好言好語說幾句，我們就與他解釋一下一不掉分是不是？現在他態度這麽生硬來問罪，我就是有一千個一萬個解釋，我也不告訴他！”

尹玉蝶心神有些恍惚，只是點點頭，說：“哦。”

楊春華忍不住失笑，手指點著嚴香菊說：“香菊，你今兒個說話就不要繞彎子了。玉蝶，香菊是說，我們現在用的是寧公子的房子來唱戲，她擔心著，寧公子與你分手了，生氣了，我們找不到房子唱戲了，所以拐著彎勸說你與寧公子和好！”

嚴香菊說：“哪裏有哪裏有，我是說，我們不能受男人的氣，我們寧可另外找房子，也不能委屈了玉蝶姐姐。”

縱然滿腹心事，尹玉蝶依然忍不住莞爾一笑。

楊春華笑著說：“你這是杞人憂天白擔心。寧老板是怎樣的人，幾年交往下來，我們還不清楚麽。一樣管一樣，寧老板即便與玉蝶分了手，也不會將氣撒在你身上，你放心吧。再說了，多大的事兒啊，不過就是一個晚上沒回家麽，不就是那花邊小報上報告了一個似是而非的新聞麽，過兩天自然就清楚了，何必這麽著急上火的。”

尹玉蝶忍不住又是笑了笑，眼睛裏卻是忍不住泛起水霧。

楊春華說：“男人的腦子，有時就是與女人的腦子長得不大一樣。一時走進死胡同也是有的。就說前些天吧，我們不是說捐錢買飛機嘛，我就動用了這些天攢下來的幾個錢。卻不想昨天晚上韓風問起，我就說了，他卻生了好大的氣，說那捐錢給政府，就是捐錢給貪官，我這是不將錢當錢！——說完了還不算，就拉著柳生喝酒去了，半夜才回來，那時候喝得醉醺醺的，還跌了一跤，衣服都擦破了，手掌血淋淋的，就將找你的事情也耽誤了。不過那時半夜也沒有地方找——等今天早上早早醒來，聽聞你的事情，就忙來幫忙了，哪裏還與我生氣！再說了，寧老板出去忙活了幾天，也不知是忙活什麽事情，他一回來就遇到這樣的事情，腦子不清楚也是有的。玉蝶，你也別悶氣，等兩天，你們的氣都消了，再慢慢聊聊。”

尹玉蝶心中微微動了一下，擡起眼睛看著楊春華。最終卻是搖搖頭，說：“算了，他不相信就不相信，不用解釋了。”

“什麽不用解釋？”謝柳生推門進來，看著尹玉蝶，又看著楊春華幾個人，說：“玉蝶，要不，我與你單獨談幾句？”

謝柳生與尹玉蝶還是有特殊關系的，兩人說起來是同村。之前尹玉蝶進戲班子學唱戲，還是謝柳生做的介紹人。聽謝柳生要與尹玉蝶單獨說兩句，楊春華與嚴香菊就離開了。

謝柳生看著尹玉蝶，遲疑了一下，才說：“要不，你還是與寧逸飛解釋一下吧。寧逸飛為了你與父母決裂，現在兵荒馬亂地陪著你困在這上海灘，也是相當不易。”

尹玉蝶看著謝柳生，搖頭說：“算了，不用解釋。他要氣就氣吧，要走就走吧，我也就是一個鄉下來的戲子，本來就做不了富家太太。”

謝柳生松了一口氣，說：“玉蝶，我知道你是最知道輕重緩急的人。”

尹玉蝶垂下眼瞼，好久才說：“我想要知道，你與熊一俠……到底在做些什麽？還有容海川是不是？還有韓風是不是？”

謝柳生楞了一下，才說：“一俠晚上出去拉車，然後與人打架鬥毆，關我們什麽事兒呢。”

尹玉蝶看著謝柳生，幽幽地說：“昨天我與一俠說的時候，已經確認你與熊一俠是一夥的。你與容海川韓風幾個晚上經常一起出去喝酒，我是知道的。剛才春華勸說我的時候說漏了嘴，說昨天晚上你們幾個出去喝酒，都是半夜才回來，韓風還跌了一跤。”

謝柳生窒了一下，有些不知道怎麽回話。

尹玉蝶低聲說：“韓風做過一個事兒，我們都是知道的。一群日本人追殺他。那天就是我們一群人掩護著他順利正式進入租界的。他回來了，與你們走得近，我當然有些猜測。這次熊一俠受傷，大家都勸說我說出真相，只是你擔心我說出真相。我如果還猜測不出來，那我是真的笨了。”

頓了一頓，又說：“我想要知道，春華知道不知道？宛央知道不知道？你們在折騰這麽多事兒……你想過在老家的老婆孩子沒有？你們想過春華與宛央沒有？”

尹玉蝶略略有些激動，聲音都發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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